冷吃橙

沃的冻感地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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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人间有味是清欢》


我的爷爷爱饮茶。老人家的博古架上摆满了琳琳琅琅的各式紫砂壶,但也只是供着摆设,上面积了一层经年的薄尘。唯有一把破旧的茶壶老人一直用着,一根红编绳将小壶盖系在把儿上,他常常拿口含着壶嘴儿一口一口啜饮。爷爷讲,这紫砂壶不能供着摆着,得用茶“养”着。即便只一人饮茶,老人也喜欢斟茶把盏。饮茶总是安安静静不能被人打扰,像参禅似的,茶的味道总会温吞吞的升腾,幽若的熏陶之下,我在旁竟有些醉了。

爷爷泡茶像是一种仪式,有着繁冗的程序,一举一动都很和缓,也似是一种修行,灵魂会跟着安静下来。 取一小撮茶叶放入壶膛,拿烧开的滚水淋过一遭,第一泡的清汤讲究爷爷是不饮的,沏第二泡时,蒸汽携茶的酽苦袅袅上升,恣肆蔓延, 正有一句“水沈烧处碧凝烟”可堪形容。浮叶渐渐染透盈碧的茶汤,舒展,旋转,下沉,芽影水光,交相辉映,秀颀细挺似天鹤之飞冲,又一如江南婉娘脉脉的眉眼,一颦一蹙都多情。发生这样美的一场仪式,一切都是静静地,茶碗不能磕碰,会唐突着茶的雅致。我替爷爷斟茶,轻轻摆上薄胎细瓷的小盏,古玉色的茶汤涓涓地泻出来,竟有莹润的流光。老人举盏,在鼻端细嗅,享受着干燥的茶丝在水浸润,滚煮,凝萃下成就的那一缕清香。

小时候,我眼中的饮茶就像是写诗,写一首有香味的诗。茶水温热地沁人心脾,一呼一吸间, 灵魂是一袭馥郁。

爷爷饮茶的习惯对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,不过,我更认为自己是抱着“附庸风雅”的心态,品一品茶的风味。但久而久之,茶香竟能深刻的萦绕在我的鼻息、唇舌之间,透骨地,深入灵魂地 , 教我留恋那一段残香。 我偏爱铁观音的茶味。铁观音是乌龙茶的一种,因茶种发酵的缘故,茶味平添了一种清冽隽永的风格。铁观音茶条卷曲,整体形状似青蛙腿,色泽砂绿而并无青气, 冲泡后有天然馥郁的兰花香随之缕缕扑鼻, 香高而持久,这大概就是孔夫子所称的“芝兰之气”了。 置久,盏面所积雪沫细密丰盈,雪汤盈盈似有粒粒玑珠,观而赏其妙,闻而悦其香。

饮茶,不仅教人品味茶的滋味。中国茶是有性格的。 普洱茶便是这与众不同的一种。在中国人的盖碗里他可以是清冽的香茗,而漂洋过海来到大不列颠, 普洱则改头换面一派国际范儿的大牌身份,成为了英国绅士金边小瓷杯盛的“阿萨姆”红茶,需得在一个潮湿慵懒的午后,勾兑牛奶,蜂蜜才好消享。这样的“普洱茶”若没有曲奇太妃的搭配就不完美,可是又有谁说得清“普洱”的真性情呢?这时还得品一品这中国国籍的“普洱”啦!普洱茶独具一种“陈韵”,积陈的香气郁结后会伴随氤氲的水蒸气而初显锋芒,细抿一口,首先是老辣的清苦一气顺着舌根顶入咽喉,流淌进四肢百骸。这时不免有人要叫苦连连, 这种苦是一种味道,由茶叶内含物中的茶碱产生,使得口腔中细嫩组织收敛的表现。而在这破发式的浓烈背后,待时间琢磨的则是普洱醇厚的性格,滚水激烫,蕴藏着独树一帜的中国茶的灵性。

中国人饮茶的历史可以堪称伴随着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并存的,上齐炎黄,下至21世纪,不是一本薄薄的《茶经》可以尽数的。茶文化伴随着华夏民族生生不息。茶文化的黄金时期是在宋代,宋《清明上河图》一画中可见大大小小的茶楼茶肆起落在汴梁城的繁华深处。在宋人看来,吃茶和饮茶应差在一个“戏”字:可以是满座楚楚衣冠细抿慢品,可以是街边的分茶铺子里一海碗一海碗的凉茶,还可以是一群市井大众闲来赌输泼茶,助兴娱乐的游戏。这大约是一种选择,一种在口腔和肠胃之间的选择,若是停留在口腔则茶的灵魂便可以在味蕾的咂摸之间升华,若是有幸得以孕育在一个诗人的胸腔里,在饮与不饮的逡巡之间,绣口一吐,还可以喷薄成一纸淋漓的翰墨;若是一股脑吞进了肚里倒也不必惶惶,所谓“ 牛饮可解燥,慢品能娱情”,茶之趣罢了。

寻味君子知味来,伴香雅士携香去。我曾读过太多诗句都是一盏茶饮后尽欢的产物,这样的情绪太闲适,太动人了。趁春未老,一城花漫,休对故人思故国,且将新火试新茶,诗酒作乐也要趁年华正当时。东坡居士尚有这样的感慨,大好春秋若无茶相伴岂不虚度?“ 矮纸斜行闲作草,晴窗细乳戏分茶。” 中国人的生活因茶而清净闲适,中国人的历史也因茶而情味悠长。戏茶、饮茶、品茶,似乎伴随着一吟一咏早已融入了民族的诗魄,而茶却只是默默地,隔着那一句句传世的诗句,隔着久远的历史,这样清清浅浅地遗落了。那一盏清茗依旧令人齿颊留香,茶的滋味却早已成为深入民族灵魂的热爱。

爷爷的小茶壶刚刚泡好了一壶香茶,恰好是个午后 ,我们祖孙俩或饮茶一瓯, 或吟诗一章。我再次为爷爷斟满一盏茶。“人间有味是清欢”,也是如此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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